仲夏憶母
仲夏憶母
劉印蓮
母親,您走了,悠悠又三年,那天是農曆十一月廿五日,十分殊勝的日子,可復一直陪侍在側,台北金剛乘學會眾師兄,正在佛堂修法 ,得到消息後,來到榮民總醫院懷恩樓,父親也和一群台中師兄趕到,他掀開您的頭巾,默默為您祈禱,大家一齊誦經,您就如熟睡般的安 祥。
元月七日我們假辛亥路第二殯儀館景仰廳為您設奠,一切都由 父親安排,知道您一生愛花,特別囑咐我們選有蓮花的瓷甕,裝您的舍 利,由台北會長林崇安、高雄會長王俊雄共同主持,有數百人參與,來自香港台灣各地,會場莊嚴肅穆。
您走得太匆匆,我毫無心理準備,雖然知道無常,知道生老病死難免,但仍是悲傷難禁。那天您示現給您最鍾愛的孫子佳鳴看,為啥不 讓我見到呢?您的那串念珠,我留下,有什麼比它更常在您身傍呢?上個月我把它給了可復,他為了紀念您,把您常戴的那只碎玉戒指都戴 斷了。現在我拿來修法的,是 父親常用的那一串。
母親,您是外太祖母最疼愛的掌上明珠,從不知道柴米油鹽,就連自己的穿戴起居,都要丫鬟侍候著,嫁到劉家, 外太祖母怕您不習 慣,還讓二個丫鬟跟著過去,真不知道您當時是怎樣去適應那麼一個大家庭?每天面對很有權威的公公、二個婆婆、一個大伯、五個小叔, 還有三個小姑。如何去當家?不久,又逢抗日戰爭,要避居連縣,我偏偏在那個時候出生,在冰雪奇寒的十二月,早產不足月,只有三磅重 ,讓您吃足了苦頭。然而閒談中,您總是雲淡風輕的帶過。倒是 父親心疼,寫下了不少的詩
上事翁姑下育兒,持家無米苦為炊。
自慚浪漫成顛倒,屢累卿卿未展眉。
自締鴛盟已廿年,離多會少兩心懸。
歲前纔敘團圓樂,又唱驪歌兩淚漣。
記得小時候在廣州,我們母、女、子三人相依為命的日子,您常常是用細語輕聲、濃濃的愛陪伴著我們成長。還記得有一天公安同志來 家,叫您去問話,您執著我的手,淚如雨下,然後脫下手錶、戒指,連同身上的錢,通通交給了我,叫我帶著弟弟,去找祖父、姑母(自大 陸變色後,父親在祖父規勸下,去香港避難。房子亦被沒收,一大家子,各散東西。)其時我還小,只會呆呆的站著,陪著您流淚,您怕的 就是一去不回吧?佛力加被,數天後您回來了,最後還順利帶著可復,經由澳門,再到香港與父親團聚。
在我們家嚴父慈母的傳統下, 父親永遠是決策者,而您是執行者。我初到香港時,那廿六個英文字母,是您教的,又帶我去找有名的 補習老師,再三拜託,務必於一年內,教到初中程度。讓老師十分為難。一年後您帶著我去香江中學報名,巧遇 父親以前的上司,那時的 周天民主任,您又讚我,每科都很優秀,只是英文差,說服他讓我參加初三的插班生考試,免考英文,因而不必降級,順利進入初三。及至 我隻身來台升大學,您因為個子嬌小,沒被發覺,竟擠上安慶輪,陪伴我渡過離港前的孤寂。我們到加拿大後,也是您省吃儉用,常為我們 寄衣物。在您的一生,只見付出,何曾求回報?
到了晚年,您無法接受記憶衰退、行動不便的苦惱,而越見煩燥,其時我只擔心您的身體,限制太多。雖然我也矛盾著,卻無法體諒您 的心境,而沒有給您更多的自在,早知如此,我還堅持什麼?
您走後,我收拾整理您的東西,在您的皮包裡,發現一層又一層包著的,是變黃的外祖父相片,還有完整無缺的當年您和 父親的結婚 啟事,您的孝思與深情,令我感動得熱淚盈眶。母親,您放心吧!我一定會好好的珍藏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