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恆的追思

永恆的追思

劉印蓮

父親終於離開了這個濁世,走時無語,大概是要考驗他的兒女、弟子,如何去完成他的理想與抱負吧!

自 父親住院後,我姊弟倆倍感壓力,因為一直以來,我們都在 父親的大傘蓋下,有事、只會求加持,何曾想過要面對那麼多的事。 他沒有醒來,反而走了,真是好生難過,又懊惱非常;懊惱我錯過了太多機會,何止是佛法?就是文學,做人處事,都沒有學到。如果時間 能倒流,那該有多好。

父親好像地藏王菩薩,為捨己度人而來。他在世上的每一個階段,都承受了過人之重。早年喪母, 祖父在清朝時,雖也曾顯赫過;但 曾幾何時?民國初年淡出政壇後,專心於詩古文詞,著書立說,把數十口之家,交給排行第四,事父母至孝的父親去承擔。因此 父親對當 時的生活,在他的詩、詞中有不少的著墨。如描述 祖父是:「伏案不為疲,蠅頭朝至夕。」而他是:「屢歲困坎坷,四方苦奔走。」又在 其

一翦梅 窮愁
阮孚囊澀一文錢,寒士羞顏,壯士無顏,寄人籬下倍憂煎,米已無存,薪已無存。
章身服缺太寒塵,愧見故人,愁對家人,只圖遮眼徒云云,擁卷茫然,讀報茫然。

舍弟可復出生時,因 二伯父早逝,就把可復過繼給了他,都沒有想想,自己也只有一個兒子而已,真是鶺鴒情深。可復滿月時, 父 親滿心歡喜,寫了

復兒彌月自書聯
我最窘窮,詎竟挺身同患難。
兄先溘世,相期繼志慰幽冥。

其時生活與心境,亦可了然。

遙憶四十年前,在香港的歲月,也並不輕鬆。我們一家在郊區只租了二個房間。當時我剛從廣州來,已是十多歲的初中生,連英文字母 都不懂,在香港是小學已開始讀英文了,升學是一條花錢(補習英文)又漫長的路。其時因要出版佛經選要,而經營了大乘印務公司的 父 親,為了幫助青年學子解決學習上、生活上的難題,引導他們走向正途,而又創辦了學生生活報。

父親深感密法傳漢土較遲,繙譯甚少,於是與李世華、羅時憲、馮公夏、高大添等諸位世伯父及江妙吉祥女士,在浩如煙海的佛經中, 去蕪存精,進行艱苦的選經譯經工作。選稿後如不印行,怕越積越多、容易散失,但卻因資金不足,預約無多,而欠下不輕的債務。在學生 生活報方面,也因 父親以不謀利為宗旨,不求政黨、企業團體資助,甚而不肯賣廣告。然辦報須要人才甚多,策劃編輯,非一人之力能成 事。他又特聘專家,闢專欄解決學生數、理、化上的難題,還要辦活動,給投稿者稿費。單靠賣報紙所得,終不能應付開支。所以當時要不 是 父親的堅持與苦撐,我最應該去工廠工作、或中學畢業後立即就業,以幫補家用,根本不可能進大學,又追隨到當年師範大學美術系名 教授 鄭月波學畫。 父親重視我的前途與興趣,苦心栽培,讓我永遠感恩。

世事滄桑、經濟拮据,並不影響 父親的精進修持。他深覺人生難得,自聞佛法、皈依密乘後,於民國四十八年三月,遠赴印度噶林邦 求法,得到 敦珠金剛上師親書教傳派、巖傳派、及極近傳承表三張,又得無上密大圓滿之傳承,賜名福德法幢(舒囊卓之贊青),又後, 獲贈蓮冠。回港後,因感不懂藏文,障礙讀經,故在六十歲之高齡到台北,追隨 歐陽老師勤學藏文,窮究經典,日夜鑽研、譯作無數。其 時因緣成熟,先後在台灣各地設立金剛乘學會,從無到有,慈悲為懷。為宏揚密教,更常奔走於香港、台灣、尼泊爾、日本、法國、及於美 加。日夜奔波勞累,常置健康於不顧,原是金剛不壞之身,那堪如此運用。故近年來身體狀況大不如前,幸賴台灣各師兄,侍師如父,各盡 所能,悉心照顧,使我這做女兒的,也自歎弗如。其後住進養和醫院,香港師兄更為要給 師父最好的醫療,不惜賣了富嘉閣,雖然我一再 勸阻,均不為所動。從 父親圓寂到火化,各學會馬上成立治喪委員會,只短短一星期,利用傳真聯繫。香港學會更充分表現其效率,事無 大小,均能如期達成,這中間每遇困難,必有師兄出來鼎力相助。典禮當天,親朋故舊、弟子會眾,遠道趕來,擠滿會場,各會會長,分段 主持,梵音裊裊,徹夜守靈。

如今 父親入滅了,仍有未完成的工作,如正在興建中台南密宗山的大圓滿廟,台中集集鎮的上師廟。還有傳承問題,怎得完滿?他的 譯作,如何去研讀?今後金剛乘季刊如何分工發行?各會如何去繼承 師父的願力去宏揚佛法?如何保持聯繫?這種種事情,都有待大家去 努力!

父親在前年已把 祖父的所有的著作、及他的知報廬漫存手抄本等交給我,我也曾向他稟告,先把 祖父一套八本的工具書百日淹通集 做部首索引及注音符號,以方便後人查閱,但目前只完成了二冊。不過最困難的還是 祖父的一廬存稿,及 父親的知報廬漫存,包羅萬有 ,內有論、傳、序、記、銘、詩、詞、燈迷、詩鍾、尺牘等不同體裁,內容博雜,讓人眼花撩亂。人云:「徒讀父書。」在我是仍未達到這 個境界,因為有很多既不明白背景,又不知出於何典?及其精華所在。唯有先行覽閱,再到廣州求教於五叔父,希望外子能夠成全。儘管如 此,在此有生之年,不知能做多少?能否通過父親的考驗?